其实这篇文章筹谋已久,从今年十月份就开始想写,但是一直苦于什么样的标题才比较合适,才能真正表达出内心的那种既非悲伤,又非慨叹,更像是一种平静描述的情感。值此公历的岁末时节,又平添了些感伤,思来想去还是这个标题比较合适。
我们终将老去,立意之初也并非为了感慨时间流逝、白驹过隙之类的陈词,更多的是想思考两个问题:我们如何老去?我们老去如何?
这两个问题倒不是最近才开始想的,应该每个人都会想这两个问题,更简洁的来说就是我们终将死去。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寻常人家,我们所处世界的某些规律还是无法改变的。之前一直将历史长河想象成一条直线,数学意义上的直线,没有端点,两边无线延长,无限延长。每个人的生命周期与其说是一段,相对于这条直线来说更像是一个点,就像将要燃烧殆尽的余烬,砰的蹦出一丝火星,还未及地便已熄灭,消失的无影无踪,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,就那么突兀的出现,又那么自然而然的消失了。因此不免想到我们老去会如何,老去的我们的心性又会如何。
少年不识愁滋味,为赋新词强说愁。当我们不了解未曾体会过的感觉时,臆想就开始了,我们想象老去的自己每天数着日子等待死亡,或者又想象老去的自己有自己的生活乐趣,每日可以做自己年轻时没有时间做的事情,以及其他各种我们认为会遇到的想象,但也只能是想象。
说自己十月份时想开始写,也和十月份听到的一句话有关。恰逢国庆节,远在北京工作的自己和女朋友一起回家,回家自然免不了去看望下家族里的长辈,倒不是说任务也不是敷衍,许是想的东西太多,总觉着身体未老心已经先老了,平日里也愿意和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聊天说话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描写过三种境界,具体就不写出,不过觉得最后一种境界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”中的回首一词用的最妙,我们从最初的上学到走上社会打拼,生活及各方面的压力推动着我们前行,是否也会蓦然回首,发现我们想要的就在小时候那片金黄的高粱地呢。因此平日里无论读书还是听音乐以及看电影,更偏好的是生活平淡类的,就像是动漫,喜欢看夏目友人帐,说是妖怪实则生活点滴这类的动漫,觉着生活总归要归于平淡,激情过后亦是归于平淡后的安详。
说了这么多,好像有点偏了,许是上了年纪的原因,总是有不少的感想。那日里我是去家里一个爷爷辈家里,我们是叫大爷。原因是之前我大爷家的三叔回来时,和我一个弟弟,也就是我大爷家的孙子一起回来,我们都叫他小毛蛋,回来后也是孝心,去街上集市给大爷买了一个唱戏机,村里的老人们也都比较流行并且喜欢拿着他听戏。只是过于年轻的原因,小毛蛋买完后,卖唱戏机的其实里面都是一些流行的情爱歌曲之类的,老人家原本就不爱听这个。听说我在家,因为职业的原因,对于普通下载东西搜索东西比较擅长倒是在村里都知道的,于是拿了唱戏机来,央我给下载点戏曲听,自然是应允了的。于是在快要离家的前一天,拿着下载好戏曲的唱戏机给大爷送去,去时大爷正坐在屋里床上休息,许是上了年纪的原因,八九十的人了,走几步就觉着累的慌,见我来了很是高兴,大奶也赶紧拉我进去,拉我坐在大爷床边,简单的试了试唱戏机,便和我说起话来。
农村不比城市,一般家里的年轻力壮的也都出去打工了,在全国来说,河南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劳务输出大省了,孩提记忆以来,上一辈的长辈们也大部分都是出去打工的,之前也只在农忙时节和过年时节才能一家团聚,加之现在种地的也越来越少,也都只在过年才能回来了,因此留在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们就是普遍意义上的留守了。老人们喜欢热闹,和不少老人聊天时都有此感想,和城市老人不同,住在城市里的老人可以选择去附近的广场公园一起打太极、遛弯儿之类的,而农村老人从古至今除了年轻时本分种田之外,上了年纪也都只能在家呆呆坐着或者去田地里转转,独自呆的久了总会乱想,现实一点说和等死没什么区别,唯一能感觉到幸福的时刻怕只有在过年一家人团聚了吧。
大爷和大奶在朝东的一间偏方里住着,房子不是很大,但也不会显得很挤,农村人的房顶至少会修三米高,用村里老人话说就是亮堂。门前是院子,进去后忽的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来,比如和几个弟弟一起将邻居家养的鱼直接生煮了吃,还有模有样的撒了点盐巴,一群人每个人拿着个麦秸杆当吸管在那里喝鱼汤,想来也确实回不去了吧。临近门口就是老人家睡觉的地方,进门时大爷就倚在墙上眯着眼睛,回去时天气已经有了入秋的凉意,所以腿上半搭着一床被子,挨着大爷坐着,说话的间隙我也漫无目的的四处打量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实木红漆的大柜子,这种柜子在老一辈很常见,锁的样式也都是过去的,玉如意一般,只是这锁是金黄色的,之前总觉着里面一定有锁着宝物的。见我目光看着箱子,大爷说道这些箱子原是放在堂屋的,因为三叔结婚后置办新的家具,于是就放到老人屋里了,老人们也念旧,平时更是节俭,便是旁人用不着的物件也总能收拾的妥妥当当,仿佛原本就该放在那里。
和大爷聊了很久,聊小时候的事情,聊到老人家的身体,年纪大的原因,总是容易生病,生起病来也不容易好,说是过两天还要去医院看看。我看着大爷的脸庞,之前我太爷,也就是我爷爷的父亲没走之前我也是端详了的。脸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老年斑,皮肤如同历经大旱的树皮般,觉着再过几天就要脱落一样,喘气也不如之前那般平稳了,呼出的声音像旧风箱一样,呼呼扯扯的,总觉着每出一口气都要费很大力似得。
大爷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有学问的人,在我自己奶奶去世时,大爷是过来帮忙的,那个时候我还在上中学,在办完事算账时,大爷的算盘打的啪啪响,当时眼里只有满满的钦佩,觉着那些会用这些老物件的老人当真是真手艺。
坐了许久,大奶这问了一句:“你工资是不是一万多”,我回答是,这是之前和家里老人说了,农村一家事传开是很快的,大奶又自言自语了一句:“一万多,一万多,那么多,怎么花才能花完呢”。说完盯着前面的墙壁,眼神像是陷入思考中了一般。
许是大爷察觉出我言语中流露出的关心和淡淡的忧伤,在我叮嘱他没事出去走动走动时,突然开口说道:“恁也别操心我,我在家里挺好,在外面厂里都好好干活儿,跟厂长打好关系,人老了就这样,我也不怕死,活着活着,人活着就要多活动,活动不了,也就是那样,也不会多想什么了”。
忽的觉着眼眶有些湿润,我们会猜测老人家会想些什么,老人家其实什么都懂,有的是我们不懂的阅历与眼界。我忙回应着:“我在厂里肯定会好好干的”。老人家到现在还不理解公司是什么概念,每次晚辈们回来,都觉着是从厂里干活儿回来了,我们也不多做解释,顺着老人的话去说,细细想来,可不就是厂里吗,只是换了一个叫法。
后面我已不太知道自己说了什么,老人家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中回响,突然想到了一句话:树高千丈,落叶归根。荏苒岁月,人来人往,有人留下,有人走开,却终究尘归尘,土归土,有的只是记忆留存于心底那份温暖,人们或许也是因为那份记忆再也回不去才会觉得弥足珍贵吧。
道别后,在大爷大奶再三挽留下还是踏出了院门,在回家的路上,我不禁仰望头顶上这片孕育了无数代人梦想的蓝天,脑海中却只有一句话:我们终将老去。